記憶中的留味時光-芋蘅

母親因為心臟病住在我們「市外桃源農場」那幾年，是我們母女感情最親密的時期，她初心臟病發作時，一年進出醫院五次，心臟腫大、肺部積水，呼吸時胸口如壓重石，十分費力，總要不斷像魚兒離水般張口喘氣。因為心臟無力負擔全身的血液循環，導致腦部微血管阻塞中風，影響一手的活動功能，如廁、沐浴都需要人協助，住院時正常的那手插著針頭，大便後得像個孩子似由我為她擦屁股，剛開始她覺得很難為情，我用輕鬆的態度對她說：「小時候妳也是這樣替我們擦屁股，現在換我們為妳服務了！」

母親這一生為了守住一個家辛勤忙碌，我們三姊弟從小到大都像放養的雞鴨一樣，未曾有過親子間的歡樂時光，直到我決定脫離家庭走上自己選擇的人生道路，母女間存在的似乎只剩一些無法彌補的遺憾。母親的生病讓我有機會報答母恩，也因為寫作的需要，我常向她詢問一些她小時候的生活，才發現她這一代的婦女根本就是「台灣阿信」，我答應她要以此為書名，創作一部記錄她和來自大陳島的結拜姊妹挽面阿姨的人生故事小說，但一直遲遲未能提筆，如今阿姨已病逝，故事還寄存在心中。

每次要去市場前，我會特地問母親：「有想要吃什麼嗎？」她經常都這樣回答我：「食啥攏比細漢食番籤仔槌較好！」啥食物叫做「番籤仔槌」？母親說番薯收成大部分都曬成番薯籤，如果曬番薯籤的時候遇到下西北雨就慘了，不但番薯粉被洗掉，煮食沒香甜味，還會有「臭殕味」，一條條番薯籤像「肚棍仔」（蚯蚓）煮不爛硬邦邦的，當時正是成長階段容易肚子餓，不吃餓得腳痠手軟，要吃食不下嚥，這樣的番薯籤要吃一整年，常常吃到忍不住流淚。也許是孩童時期苦怕了，母親有自己家庭的時候總是拚命抓住賺錢的機會，捨不得休假，因為她謹記著外公教導的一句話：「好天要存雨來糧。」

有一次農場裡的母狗生了一窩小狗，又勾起母親小時候的回憶，她說故居另一邊住她二叔一家，每次母狗生產後，整窩小狗未開目就全炒麻油了！聽得我全身起雞母皮，但在那個貧困的年代人都吃不飽，家裡養的母狗生小狗不可能再養起來，帶出去放生也是活活餓死，宰殺進補算是一種兩全其美的辦法。

雨後早晨看見農場裡爬滿地的露螺，或者是偶然停駐在椅子上的一隻綠色金龜子，母親也會談起她小時候吃這種昆蟲的事，抾露螺、剁螺肉、攪火灰去黏液的事我做過，但吃綠色金龜子的事就覺得很噁心了，小時候在鄉下抓綠色金龜子玩都戲稱牠是「漏屎龜」，因為牠很會拉綠色的屎，我們會用縫衣線綁住牠一隻腳讓牠往天上飛，像放風箏一樣，或者殘忍的拗斷牠一隻小腿，再拿香腳往大腿裡插住，舉在耳畔讓牠拚命振動翅膀飛翔，說是在吹電風扇（小朋友千萬不要學，當時阿姨年紀小不懂事）。綠色金龜子滿肚子綠色大便怎麼能吃？母親說她們都抓一大腳桶（浴盆），先泡水讓牠排出綠色大便，然後摘掉硬翅鹽酥，我問她：「好吃嗎？」她毫不考慮的回答：「無物件倘食，啥物攏嘛好食！」對照現今社會，孩子們就是吃太好才不懂得惜福吧！

「抾拾（食）」二字刻印在所有農家子女的心中，已成一種生活習慣，小時候每到秋收時期，一群孩子放學總要背著茄苴（一種編織的袋子）去割完稻的田裡「抾稻穗」，或者去犁完番薯的田裡找尋出土的嫩葉，挖出遺漏在田裡已經出芽的番薯。我家種白蘆筍交農會，因為有一定的尺寸，裁切下來的蘆筍頭會加糖熬蘆筍汁，也會採蘆筍欉的嫩尾炒菜吃，母親最愛吃芋蘅炒鳳梨豆醬，芋蘅是採收芋頭後切下來的芋莖，連著一塊芋頭，撕掉外層粗纖維切斜塊水煮片刻後，與鳳梨豆醬同炒，芋頭與鳳梨豆醬融合在一起的香氣，配地瓜稀飯尤其對味，充分發揮農家「抾拾（食）」的精神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 

鳳梨豆醬炒芋蘅

• 材料

芋蘅（芋頭梗） 400 公克
薑絲 少許
水 600 毫升

• 調味料

鳳梨豆醬 適量
鹽 少許
食用油 少許
赤砂糖 少許

• 作法

1. 芋蘅撕掉外層粗纖維後切斜塊。
2. 燒一鍋水加少許鹽，倒入芋蘅燙煮至軟化後備用。
3. 起油鍋爆香薑絲，加入適量鳳梨豆醬（已不再加鹽，故請斟酌分量）、赤砂糖略炒，再倒入煮過的芋蘅，小火燒煮至入味即可。

• 美味TIP

採收大顆芋頭後通常還會挖出許多小芋頭，這種小芋頭洗淨蒸熟後，可沾蒜頭醬油吃，十分美味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本文授權自聯經出版《舌尖上的人生廚房》

作者 : 凌煙

好東西就是要跟好朋友分享 !!

趕快來加入我們優照護吧~^^*